本网记者李思瑾
8月18日，广州。90后香港女孩梁安莉为客户送去了一批香薰精油产品。车窗外气候潮湿而炎热，她有些乏了，拿出一盒香薰拆开，淡淡舒缓的薰衣草香气萦绕，仿若把她带回天高云淡的乌蒙山上。
而这一款香薰精油，是梁安莉今年接到一家车企订单后带领团队研发的，它的主要成分，提取于贵州赫章县兴发乡种植的薰衣草。
香港女孩梁安莉。熊万山摄
观花者，种花人
梁安莉眼里对贵州最初的认识，源于年5月的一次旅行。
受朋友之邀，梁安莉到赫章县阿西里西大草原玩耍。行车在蜿蜒的盘山公路，山中草原上牛羊成群骏马奔驰，路边各具特色的苗族、彝族民居远近错杂。登上韭菜坪，群山在蒙蒙的雾气中连绵起伏，成韭菜花在风中摇曳。
“生态良好，没有被过度商业开发，‘世外桃源’一样的地方。”梁安莉以一个观光者心态来游玩时，认为贵州充满诗情画意，并没有察觉到赫章是国家级深度贫困县。
半年后，年年底，梁安莉收到了东西部扶贫协作广东省第一扶贫协作工作组赴毕节考察的邀约。这一次，她看到了贵州的“另一面”：有人家几代人挤在用牛粪、粘土、稻草混合砌成的泥墙房里，更别说有独立的卫生间；走在村里，遇到的大部分村民都是老人和孩子——年轻人常年在外务工使乡村更加凋敝。
广州帮扶赫章花卉育种育苗基地。熊万山摄
梁安莉忽然明白，这才是完整的毕节——不仅有值得称道的好气候、原生态，也有要亟需改变的贫穷、落后。挂任毕节市委常委、副市长的广东省第一扶贫协作工作组组长杨伟强后来对她说，脱贫攻坚工作需要各方的努力。
“靠产业来实现脱贫致富，我认为这是最可持续的方式。”年年初，由梁安莉及母亲主导的广州港华集团公司开始对赫章县进行对口帮扶。梁安莉从一位乘兴而来观光客变成常驻于此的创业者。
紧接着，梁安莉带领一支技术团队前往赫章各乡镇的村村寨寨走访。高海拔让这位从小生活在平原地区的姑娘时常出现头晕脑胀等症状，遇上干旱一点的天气，还会流鼻血。
历经走访调研，梁安莉看到韭菜坪遍野韭菜、松林坡乡满山杜鹃，她决定尝试花卉产业，在铁匠乡打造鲜花育种育苗种植基地，在兴发乡建设“云海花田”田园综合体项目。
对于之前从事大宗货物贸易、房地产等行业的梁安莉来说，种花，是一个全新的领域。
村民们的“小目标”
在山高谷深的“贵州屋脊”开辟全新的领域，除了身体上的不适，梁安莉还遇到了一些精神上的“打击”。
她用带着港台腔的普通话与操着毕节方言的群众交流种花的想法，连带着肢体语言比划，费了不少口舌，很多人还是听得一知半解。就算听懂了，也有不少人认为种花很“务虚”：“你们要种的花不如洋芋苞谷，卖不掉的话，还不能填饱肚子。”
“尽管有质疑的声音，但我也遇到了不少愿意相信我的人。”基地建设需要人手，年6月，梁安莉在铁匠乡招工，就结识了年纪相仿的周巧。
梁安莉与村民们讨论种植技巧。熊万山摄
周巧17岁就嫁了人，和丈夫远赴浙江打工，他们先后有了三个孩子，一个一个送回铁匠乡中井村委托公婆照顾。大女儿到了读书的年纪，周巧便回家照顾孩子。
“周巧对我说，孩子都很懂事，从不跟她提什么要求。她心里很歉疚，想要找一份相对稳定工作，给孩子们提供更好的生活条件。”或许因为年纪相仿，周巧向梁安莉说了很多心事。
周巧在种植基地工作很努力，很快熟练掌握了花卉生产的各个环节。不到一个月，周巧就接到通知，她从季节性的“临时工”转为固定岗位管理人员，月薪也增加到元。三个月后，梁安莉又尝试安排她从事一些管理工作，她同样很出色地完成了。
在周巧的影响下，他丈夫来基地负责水电和设备的管理，公婆也会在鲜花采收时来做零工。一个月下来，周巧一家四口就能在基地领一万多元的工资。
铁匠乡像周巧一样的村民不少，她们之前为照顾老人和孩子，只得隔三差五在附近做点零工，收入极不稳定。这两年时间，铁匠乡育种育苗基地的大棚由原来的个增加到多个，共带动农户增收多万元，农户们大都有了一些存款。
“不少人家修建了新住房，他们还喜滋滋地告诉我下一个‘小目标’就是买汽车。”梁安莉说，她曾经认为扶贫就是捐钱捐物。现在看着当地村民的日子像花儿一样灿烂，她感觉自己做了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再辛苦都是值得的。
当地村民在大棚里采摘绣球花。受访者供图
充满希望的村庄
梁安莉心里藏着一个梦。
这个梦，不仅仅只是为赫章百姓提供一个可务工的种植基地。
听当地村民说，在他们公司帮扶之前，也曾有企业入驻搭建大棚种植蔬菜。项目失败后，大棚荒废，群众务工工资也有很大部分未结清。梁安莉一直坚持，风险不能交给村民们承担。
起初，梁安莉团队引进了40多个品种的菊花来种植。年冬，赫章遭遇了极寒天气，连续三个月都没有阳光。尽管基地技术人员管护很精细，但仍有一小部分菊花受到了影响。
年初，梁安莉放弃了菊花品种。“菊花类是一个需要精细化管理的品种，只能在大棚种植。”在她的设计里，她希望推广一些易养活、多年生的品种，交给村民们在自家田地或者房前屋后种植。
他们试验了五万多株耐寒性好的安拉贝娜绣球花，目前正迎来了采收阶段、全部被澳洲的客户所预定。“安拉贝娜绣球可以露天种植，公司打算向村民们推广种苗和技术。”
梁安莉与团队商量如何闯市场。熊万山摄
梁安莉还发现，由于气候原因，有些花卉品种在云南一年可收三季，而在赫章却只能收两季。加之乌蒙山平地少，走量完全没有优势。
于是梁安莉转向了花卉的深加工试验，譬如薰衣草、迷迭香可提取精油，绣球花可加工成永生花。“做天然植物的提取物，或者永生花，面向的是更高端的市场。增加产品附加值，才能保证村民们或者更多收益。”
“以前村民们认为，种花只是一份工作。我要求使用镊子提高种苗存活率，不少村民都有抵触情绪。而现在，花生病了，他们会难过，花开得好，他们会高兴。这让我很感动。”她说，村民们对花儿越来越上心，这让她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研发产品和深耕市场。
相较于往年，这位在乌蒙高原种花的香港女孩往返广州与贵州的次数更为频繁了。
提及未来，她勾勒出一幅诗意的画卷：“蓝天与白云、山林与远山、花海与村庄，一个充满希望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