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迭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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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4/10/26 16:51:00

“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赫拉克利特这句话演变至今已经成为——人不能犯同样的错,要从历史经验中吸取教训。然而对于人类来说,每一次瘟疫好像都是一次崭新的测验,上交的答卷却总有某种不可言说的相似。

当伟大的作家在书写苦难时,他们只是在行使自己作为记录者的权利。他们大概不会想到,自己留下的一撇一捺会和后来的某年某月某日某时遥相呼应,或者说,这一笔一划正如钟摆一样一刻不停地回荡在后世者脑海中。对于不同的人来说,这些真实存在过的关于苦难的“幻觉”发挥着不同作用。

莎士比亚一生都生活在黑死病的阴影之下。年4月26日,在埃文河畔斯特拉特福的圣三一教堂的教区登记册上,牧师约翰·布列奇吉德尔记录下名叫“GulielmusfiliusJohannesShakspere”的人的洗礼。几个月后,在同一份登记簿上,牧师写下织布工奥利弗·冈恩的死亡,他名字旁边的空白处还有一行小字,“hicincipitplague”(瘟疫开始于此)。那次疫情夺去了该镇大部分人的生命。但幸运的是,它放过了年幼的威廉·莎士比亚和他的家人。

传说中的“莎翁”

感染者高烧,腹泻、呕吐、七窍流血,腹股沟或腋下明显的淋巴结肿大……对他们来说,死亡几乎不可避免。

无数预防措施被提出(比如大规模残杀猫狗等动物),但大多数都毫无用处。因为这种疾病实际上是由老鼠身上的跳蚤传播的。干迷迭香、乳香(常用于宗教仪式中)或月桂叶燃烧产生的烟雾在当时被认为可以“杀菌”。此外,医生还建议可以用烧旧鞋替代。在街上,行人们把填满丁香的桔子皮当口罩紧紧地贴在鼻子上。政府还推行如今正流行的“社交疏离”(SocialDistancing)政策。他们从教区登记册中收集数据,仔细追踪每周与鼠疫相关的死亡人数。当死亡人数超过30人时,他们就禁止了一切形式的群众聚集(但不包括教堂的礼拜仪式,许多人认为,做礼拜是不会被感染的,除了已被感染的人,其他人可照常进入教堂做礼拜)。

丽塔格里尔(RitaGreer)所画的《大瘟疫》

伦敦的公共剧院被勒令关闭。作为剧作家,以及剧院的股东和演员,莎士比亚面临巨大挑战。在——年之间疫情反复爆发多次,剧院历史学家J·利兹·巴罗三世仔细筛选了相关记录,发现在形势严峻的到年,莎士比亚却迈入一生中最成熟的创作期,期间伦敦的剧院总共开门时间不到九个月。

另类的表现形式

几次“死里逃生”的经历让莎士比亚对瘟疫有着不一样的切身感受,准确说,他已经知道如何在灾难面前保持平静。在南安普顿伯爵和亨斯顿男爵等贵族人士资助和庇护下,莎士比亚集中精力创作。实际上,莎翁几乎从未在戏剧和诗歌中直接描绘过瘟疫场面。在他看来,直接书写灾难并没有太大意义,重要的不是灾难本身,而是灾难中流动的一切——阶级、个人之间的差别荡然无存,平等好像只有在生死面前才会被放大现形。

在他的作品中,“瘟疫”或与之相关的词汇通常是作为一种情感的宣泄夹杂在人物愤怒或厌恶的言辞中。比如,在凯普莱特和蒙太古之间的宿怨中受了致命伤的茂丘西奥说:“愿瘟神光顾你们两家。”又如,“你就是一个疖子,”李尔王对他的女儿戈纳里尔说,“是我腐烂血液里的痈疮。”

NTLive版《李尔王》

瘟疫还经常以一种日常惊叹(EverydayExclamations)的形式出现,“他要像一场瘟疫一样缠住人家,比瘟疫还易传染,谁要是跟他发生接触,立刻就会变成疯子!”(《无事生非》第一幕);“愿旋风不及你,星星不把毒箭射向你,瘟疫远离你!”(《李尔王》第三幕);“听见情歌您会出神,像一头知更鸟。喜欢一个人独自走路,像一个害了瘟疫的人!”(《维洛那二绅士》第二幕)

但这与其说是一种存在主义的恐惧,不如说是一种深切的熟悉感——他早已将鼠疫视为了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因此,这可以轻松转化出一种喜剧效果,甚至还可以用来表示一种愉快的顺从,比如《第十二夜》(TwelfthNight)中的奥莉维亚伯爵夫人(countessOlivia)惊叹于自己坠入爱河的速度:

现在如何?这么快就感染上瘟疫了吗?我想我感受到了这个年轻人的完美(看不见的)秘密爬进了我的眼睛好吧,随它去吧

恐怖的瘟疫陡然间演变成一种甜蜜的相思病。在莎士比亚的剧作中,只有一部突出地把鼠疫作为一个真实事件来描写。在《罗密欧与朱丽叶》中,朱丽叶被父母逼婚,于是劳伦斯修士想出一个办法,先让朱丽叶喝药假死,再让师弟约翰送信告诉被放逐的罗密欧——朱丽叶没有死,只是睡着了,有一种药让她看起来像死了一样,让罗密欧赶紧回来把她接走。

按照规定,方济各会的修士必须成对旅行(要么赤脚,要么穿凉鞋)。因此,约翰必须在维罗纳(Verona)找到另一个修士来陪伴他。但不料这位同伴探访病人被发现,因此他们两人都被怀疑感染上了鼠疫,于是他们就被隔离了。

劳伦斯修士接着问,“那么,我的信呢?”约翰回答,“我没有法子把它送出去,现在我又把它带回来了;因为他们害怕瘟疫传染,也没有人愿意把它送还给你。”

这封信不仅没有到达罗密欧那里,而且被隔离的约翰甚至找不到人把这封没有送达的信还给劳伦斯修士,以至于罗密欧真的以为朱丽叶已经死了。这种不幸的纠葛导致了罗密欧和朱丽叶的自杀。在剧中,瘟疫并没有直接导致他们的死亡,但是它所引发的“不合时宜的隔离”却充当了“凶手”角色。

电影《罗密欧与朱丽叶》

恐惧的象征

在年春天首次演出的《麦克白》(Macbeth)中,人们对到年的“疫景”(落后的城市公共服务导致大量来不及运走的尸体被随意丢弃街边)仍记忆犹新。这场瘟疫大约始于伊丽莎白一世(ElizabethI)去世前后,导致其继任者苏格兰国王詹姆斯(ScottishKingJames)推迟了为加冕而筹备的公共庆祝活动。

“路上行人欲断魂”,悲伤无处不在。莎士比亚的诗句勾勒出一个遭受重创的国家,这个国家已经快认不出自己:

呜呼,可悲的国,几乎无法正视自己她不能再被称为我们的母亲,她只是我们的坟墓在那里,除了浑浑噩噩,一无所知的人谁也不曾泛起一点笑容哀叹、呻吟、呼号,响彻云霄却无人知晓剧烈的悲恸,化成一场现世狂欢丧钟为谁而鸣?也无人问津……

在莎士比亚的词典中,“现世”一词往往有着耐人寻味的含义,比如在《皆大欢喜》中,拉佛沉思道,“人家说奇迹已经过去了,我们现在这一辈博学深思的人们,惯把不可思议的事情看做平淡无奇,因此我们把惊骇视同儿戏,当我们应当为一种不知名的恐惧而战栗的时候,我们却用谬妄的知识作为护身符。”

“狂欢”(Ecstasy)指的是任何极端的,自我陶醉的状态。对于一个饱受瘟疫之苦的民族来说,强烈的悲伤变成了一种司空见惯的情绪,一种“现世的狂喜”。极端的痛苦已经熟悉到甚至有些乏味了,而这恰恰是莎士比亚的大部分作品中所流露出的,丰富的瘟疫经验下的“麻木”与适从。

但其实,《麦克白》的这几句话并不仅仅用来描述一个遭受严重瘟疫灾害的国家,更是一个被邪恶统治者控制的国家。16世纪的伦敦,通往南华克道路木桩上叛国者的头颅,城门上悬挂的切割成块的尸体,刑场上的开膛剖腹,血星飞溅,无处不在的暴力和刑法几乎可以和恐怖瘟疫“齐头并进”。

电影《麦克白》

戏剧中,在任期间的麦克白无情追逐敌人,背叛朋友。在他“魔鬼般”妻子的怂恿下,他不惜一切代价让自己被安全感包围——“像大理石一样完整,像岩石一样坚固”的安全感。但是,尽管他总能找到愿意执行他命令的人,他却只感到更加焦虑,“被关在家里、被关在摇篮里、被关在牢房里、被恼人的疑惑和恐惧所包围、拘束。”

在越来越大的压力下,本能占了上风——他天真又鲁莽地相信自己的直觉永远是正确的,“要追赶上那飞速的恶念,就得马上见诸行动;从这一刻起,我心里一想到什么,便要立刻把它实行,没有迟疑的余地;我现在就要用行动表示我的意志——想到便下手。我要去突袭麦克德夫的城堡;把费辅攫取下来;把他的妻子儿女和一切跟他有血缘之亲的不幸的人们一齐杀死。我不能像一个傻瓜似的只会空口说大话;我必须趁着我这一个目的还没有冷淡下来以前把这件事干好。”

莎士比亚似乎和纳什(ThomasNashe,英国作家,戏剧家)一样,怀疑是否真的会有能彻底消除瘟疫的医学方法。他提出,“Physichimselfmustfade/Allthingstoendaremade/ThePlaguefullswiftgoesby”(良药终成泥土/瘟疫来时如山倒/万物终有结局)。再加上那个时代并不发达的科学技术和落后的公共卫生条件,这种悲观主义其实是有道理的。事实上,莎士比亚笔尖下的瘟疫早已不是单纯意义上的流行病灾难,它已然被悄无声息嫁接到了另一种灾难之上,即被一个虚伪、道德败坏、无能、嗜血、并最终自我毁灭的领导人统治的灾难,并成为“潜意识”里一切恐惧的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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